短發女生並不相信姜艾擁有一個這樣男性化的名字， 然而她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 便十分被動。

姜艾終於發現， 林旭以前氣死人的性格和手段用在別人身上的時候，她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體會是多麽的舒爽。

姜艾在甜品店吃的東西不少，以至於他們走出門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捏了捏自己的腰，保佑它不要發胖。

所謂的減肥計劃往往都是在大吃一頓後才開始進行。

“現在快到十二點了， 家長會應該開完了。”姜艾看向林旭，“你要和我一起回學校嗎？”

林旭迅速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當然不，我為什麽要自己找不愉快。”

“可是蘇阿姨也會去找你的吧？”對方既然來了，便不可能只是開個家長會就離開。

姜艾說出這個可能性後林旭有些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那我就去別的地方。”

看來他中午不打算回家了。

“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嗎？”姜艾認真詢問。

“我當然有了，”林旭指了指自己， 一副你以為老子是誰的自信表情。

姜艾其實不太相信他此刻的自信，但是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最後姜艾只能認真開了口， “你如果沒有更好的地方去，可以來我家。”

林旭眨了眨眼， 難得露出一些無措，“這個……不太方便吧。”

就像很多學校，女生可以出入男生宿舍，但是男生禁止前往女生宿舍， 似乎讓男生去女生家是一件顯得兩人有些親密的事。

“沒事的，”姜艾搖頭，“我爸爸今天上午都沒有工作， 從下午到晚上估計都要加班了，如果你沒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我那裏，至少可以休息一下。”

姜艾的表情非常坦誠，林旭在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十字路口，樹上的樹葉已經掉落得差不多，枯黃的葉片隨風而動。

人行道的路燈紅燈亮起，是個站立的小人。

林旭停下腳步，看向站在身邊的人。

他試圖張開嘴巴，說出些什麽，或許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至少姜艾現在表現出的模樣絕對不討厭他。

“姜艾，”林旭突然念了她的名字。

“嗯？”姜艾擡頭，望向他，露出因為皮膚偏白而顯得有幾分病色的柔弱的臉龐。

你是怎麽看待我的？我之前對你做的事是否使你覺得厭惡？如果我說出一些話會成為你的煩惱嗎？

林旭並不是那種猶豫不決的人，事實上，他非常擅長做選擇，從少年時期起他就一直信念堅定，是苦也好，是甜也好，他最後都承擔著自己做出選擇的後果。

但是現在，那個主動做出選擇題的人不再是他，只要他對著姜艾說出那句話，後面的走向便由她一人來控制，這對林旭是非常陌生的嘗試。

把主動權交給對方，這份嘗試到底值不值得，林旭都不知道。

姜艾還在等待著林旭下面的話，不知道他為什麽沈默，只能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怎麽了？”

“姜艾，”林旭再次開口，他句子說得相當順暢，沒有人會猜到短短幾十秒他腦內飛速篩選過多少語句以及這些語句相對應的姜艾會做出的回應，還有未來的走向。

每一個十字路口做出的選擇都會影響到後面的結局，這是林旭自己悟出來的道理。

“如果我幫你找到你弟弟的朋友，”林旭接著說，“那我就是你的恩人了吧？”

姜艾嘆了一口氣，“你還在想著這件事啊，不是和你說了你的學習更重要嗎？就不要操心這種事了。”

“學習我也會努力，”林旭開口，“等我成為你的恩人，是不是就可以提出要求了？”

林旭說這話的表情實在是認真，以至於姜艾沒有辦法用玩笑的心態來面對，而是認真地思考林旭所說的話。

“當然可以……找到他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但是我不做違反法律的事情！”姜艾強調。

“不做，”林旭回答得很快。

其中好像有一些貓膩，姜艾覺得有個陷阱在她面前，但是她根本無法辨識出哪裏是陷阱內，哪裏是陷阱外，她不得不再強調幾句，加強自己的安全性。

“我也沒有錢……我只有很少的錢，我把所有的都給你，但是更多的我就拿不出來了。”姜艾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什麽時候淪落到貪別人的錢財了，”林旭點了她的額頭一下，“路燈綠了，趕緊走，一會兒又要等兩分鐘。”

姜艾跟在她身後，能夠感受到他此刻渾身散發著輕松的氣氛。

姜艾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麽，但是林旭今天一整天的狀態都不是很好，他此刻能夠開心，她也真心為之高興。

與林旭分開，姜艾去了教室才發現家長會已經開完。

她在教室門口湊著的腦袋被班主任倪宗看到，“姜艾，進來。”

姜艾聽話地進了教室，倪宗老師在把桌子回歸原位，她就在旁邊搬椅子。

最後一把椅子放在應有的位置上，姜艾看到桌上放著的簽到表。

這不是一張簽到表，而是一沓簽到表。

倪宗是個有收納習慣的人，即使今天只會用到一張簽到表，他還會把以前的都帶著。

倪宗還在整理東西，姜艾目光在簽到表上停頓了一下，今天有一個家長沒有來……季遠的家長。

翻開第一頁，下面的那頁是上一次開家長會的時候。林旭的家長沒有來已經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季遠的家長也從來沒來過。

倪宗隱藏了這件事。 梓

看到姜艾在看簽到表，班主任倪宗最後一個建議表收好，回到講臺的位置，“季遠的事你不要和別人說。”

姜艾眨了眨眼，把簽到表拿起，交到倪宗手上。

“季遠家的情況比較特殊……比較困難，他的媽媽根本沒有時間來參加家長會，季遠也是個比較傲氣的人，你就當沒看到這個吧。”

姜艾知道季遠家比較困難。

其實不僅僅是姜艾，班裏的其學生雖然知道的不真切，但也隱隱有著猜測，畢竟貧困是一件能夠輕而易舉看出來的事。

雖然在學校大家都穿著校服，但是班級不必要的活動，不必要的開支，節儉使用的草稿本……無數細節的地方會給人以猜測。

然而季遠這個人實在過分優秀，他的優秀足以蓋過那些湧動的暗流，便沒有人會當著別人的面來指出這個可能性。

甚至如果有人說出“季遠很窮”，姜艾已經能夠想到其他人維護的模樣，大概就是“你家有錢，你怎麽不如季遠”或者“金錢是庸俗之物，潛力才是重點”之類的反駁。

“我不會和別人說的，”姜艾回答。

姜艾從教室裏出來就給姜錄打了手機。

幾分鐘過後姜錄才接通手機，不需要姜艾開口，姜錄就主動認錯，“家長會開完我接到了個電話，醫院有點急事，我得趕緊去上班。”

姜錄說完這話又快速掛斷了電話。

姜艾捉摸著他之後很可能會關機，也不想影響他的工作，畢竟他一般的“急”是真的急。

慢慢往學校外走，姜艾想著林旭還是走早了，不然她還有一個飯友……等等，她現在肚子很飽，蛋糕已經填滿了胃，似乎真的不用吃飯了。

這算不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姜艾往家的方向走。

雖然是中午，但是風吹過來的時候還是有點冷的，姜艾縮了縮脖子，把校服的領子立起來，拉鏈拉到最上面。

走了一段路，姜艾習慣地戴上耳機，音樂從耳機裏流出。

她點的是“猜你喜歡”，姜艾聽的東西雜，音樂軟件給她推薦的音樂類型什麽都有。

上一首還是節奏明快，歌詞犀利的勵志歌曲，下一首就是古風歌曲，長笛的聲音逐漸加強，悠揚婉轉，卻給這個天氣帶來一絲更加冷酷的寒意。

北方的春秋總是非常短暫，冷意又相當刺骨。

姜艾心想應該把家裏的圍巾翻出來了。

姜錄每天相當忙碌，姜艾便負責照顧自己，知冷知熱，餓的時候主動吃飯。

聽著好像是一件有點好笑的事，但是姜艾小時候確實是被人逼著吃飯的類型，每次到了飯點也知巴拉兩口，沒一個小時後又開始喊餓。

媽媽離開後，姜艾徹底改掉這個壞毛病，甚至還比以前長得圓潤了一點。

無數的回憶刻在腦海，姜艾一時間有些恍惚。

暖色的燈光，她和姜茁坐在餐桌上，母親把辣子雞放在桌上，用筷子敲了姜茁想要伸出的手，“所有人都等著的時候，不能先吃。”

母親敲得很輕，姜茁卻故意齜牙咧嘴，好像很疼的樣子。

姜艾就伸了手去揉他胖乎乎的小手，給他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他那是裝的，”母親眼神相當犀利，而後看了掛在墻壁的掛鐘。

掛鐘因為時間久遠擺動的時候有刺耳的聲音，大人聽不見，姜艾和姜茁卻能夠聽見。

時針指向七點鐘，家門被人推開，姜錄穿著羽絨服回來，帽子上有積雪。

孫瑩就不讓他進門，得要把身上的積雪拍打幹凈才準進家門，把他的外套掛在家門口的衣架上。

冒著熱氣的飯菜，姜茁挨不著地擺來擺去的雙腿，媽媽的數落和爸爸的苦笑。

味道，溫度，聲音，色彩……都成為明確的標簽，具象化成照片一樣的記憶片段，反覆回想不能忘記。

姜艾走到石橋，天氣寒冷，橋上更冷，風聲嗚嗚作響。

姜艾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裏，她不是第一次在這個位置看到那個人。

仿佛感知到姜艾的氣息，背對著她的人緩緩轉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是一種相當柔和，柔和到哀傷的神情。

姜艾的心臟突然開始疼痛，是那種悶悶的鈍痛。

季遠對上她的目光，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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